中金:美国财政货币大概率联手呵护流动性,可能诱发通胀预期脱锚
随着12月经济数据逐步出炉,ISM制造业PMI、非农就业、CPI、新屋开工、零售销售等重要指标均超预期,逐步验证了我们在年度展望《2024年破立之间:海外市场的共识与变数》中对美国家庭与制造业部门韧性仍然较强的判断。在数据明确证明提前降息会引发再通胀风险的情况下,市场回吐降息预期,CME Fedwatch显示3月开启降息的概率回调至50%以下,10年期美债利率回归4.1%,与我们对今年一季度美债利率的基准判断相符[1]。
短期来看,在市场期待降息开启和经济增长仍有韧性的拉锯下,降息预期的超调与回摆或将在开启降息前持续上演。我们在《“降息交易”千篇一律,降息后的交易逻辑各异》和《提前降息,低利率时代的确认终结》中指出,在大选年防止金融风险和经济过快降温的首要考虑下,叠加美债利息支出压力,美联储于本年内开启降息及停止缩表确定性较高。因此,不排除如果某个(些)经济数据偏弱,降息预期将再次打入甚至美联储顺势开启降息的可能。大选年的货币政策风险往往非对称:我们估计,拜登政府及美联储宁可冒着经济过热风险,也承担不起经济衰退或金融危机的风险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今年美联储的转向不太会像是2008年或2020年的不得已而为之,而更像是1995年的从容不迫或2019年的预防。
流动性的“价”年内大概率趋势下行,而“量”又将如何演绎呢?去年11月以来,市场开始关注缩表进程的潜在变化,特别是美联储隔夜逆回购(ON RRP)的显著下行,担心逆回购用量一旦见底,银行准备金规模将随着缩表而减少。我们提示,隔夜逆回购之外,财政进程(支出、发债)的边际变化将是影响准备金规模和货币政策走向的更为重要的因素。我们建议投资者可关注下周的财政部借款咨询委员会(TBAC)季度融资会议,如果发债规模指引下调,则在财政明显“放水”的情形下,结束缩表的急迫性将减弱。反之,如果财政不“放水”或“放水”节奏较慢,减缓甚至停止缩表或将提上日程,近期达拉斯主席Logan的发言也已为这种路径做好了铺垫[2]。在去年10月的报告《美国金融裂缝2:从对冲基金到企业债》中我们便指出,为预防对冲基金基差交易所酝酿的系统性风险,美联储可能提前结束QT甚至必要的时候重启QE。无论哪种情形,在大选年防止金融危机和衰退风险的动机下,财政和货币大概率将协同呵护流动性相对宽裕的状态。
财政“放水”,补充流动性
我们在多篇报告中指出,虽然本轮加息缩表的速度和力度均较强,但对经济基本面的影响有限,原因在于财政扩张对经济持续托举[3]。仅从流动性总量的角度来看,2022年6月开启缩表至2023年6月,美联储资产减少5275亿美元[4];负债端,主要由财政储蓄“放水”来支撑,TGA账户减少7726亿美元,而同期隔夜逆回购增长2763亿美元,准备金规模基本不变(图表1)。TGA缩水,主要由于债务上限制约了2023年上半年的美债发行。使得这段时期流入TGA的资金不足。
图表1:本轮缩表以来财政“放水”推动流动性增多
2023年6月以来,虽然TGA账户升高,但财政的影响整体仍为“放水”。美债上限法案[5]在去年6月通过后至今年1月18日,美债净发行2.1万亿美元, TGA规模同期增加近7000亿美元,似乎是从市场“收水”。但事实上,这段时期准备金反而增加3023亿美元,市场流动性增多。原因在于,一方面财政赤字扩张并未减弱,去年6月至年底赤字总量1.04万亿美元,由于财政部通过TGA付款至供货商的银行账户,这会增加准备金规模[6]。而另一方面,财政发债结构中,短债发行规模大、占比高(累计净发行1.7万亿美元,占总发行量的83.1%,对比2023年6月之前一年仅发行3205亿美元,占34.5%),弥补了过去较长期短期国债供给不足进而限制货币基金持有的问题。短债与隔夜逆回购同为短期投资工具,当短债供给充裕且加息周期愈发确定结束时,货币基金等短期资金往往减持隔夜逆回购而增持短债[7]。以货币市场基金为例(图表2),去年6月至年底,美债持仓增加1.3万亿美元,对应隔夜回购减持8528亿美元。隔夜逆回购的减少缓冲了缩表的影响(图表1),使得财政仍旧能够实现结构性“放水”。
图表2:货币市场基金增持美债,减持回购
两条路径,殊途同归
往前看,虽然降息预期存在反复,但政策利率达峰和在本年内下行已成市场共识。货币宽松周期即将开启或持续改善市场的久期偏好,货币市场基金的加权平均久期可能持续增长(图表3)。这意味着,隔夜逆回购用量可能被继续缩减。如果隔夜逆回购耗尽而缩表尚未结束,准备金将如何变化?从历史情况来看,财政是主导因素。在上一轮缩表过程中,从逆回购基本清零至缩表结束的这段时期内(2018年3月至2019年7月),准备金变化与TGA变化呈显著的负相关(图表4)。在我们统计的73周内,如果TGA下降(财政“放水”),虽然美联储仍在缩表,但准备金仍有70%的可能性上涨,而如果TGA上升(财政“收水”),准备金几乎必然下跌。
图表3:货币紧缩结束后,货基久期可能继续上升
图表4:上次QT期间,在逆回购清零后,准备金与TGA变化高度负相关
那么,未来潜在的政策路径是什么?我们多次强调[8],2024是美国大选年,政治因素大概率会影响财政和货币政策走向。特别是近期特朗普在共和党党内初选中优势明显[9],且民调显示其支持率已超过拜登(尤其在关键州)[10]。我们维持在《“降息交易”千篇一律,降息后的交易逻辑各异》中的基本判断,在防范金融风险和经济衰退的考量下,预计货币宽松仍然是今年的主基调。在此基础上,我们认为,接下来政策可能存在两条路径,但均指向美元流动性较宽裕,即美联储负债端的银行准备金不太会明显收缩,甚至有增厚的可能。
路径一,融资速度减缓而财政支出力度强,TGA快速下降,则停止缩表紧迫性降低。TGA账户当前已积累至7488亿美元,提前完成了去年10月底TBAC会议为本年1季度结束时定的目标。我们在《明年美债供给有望缓解》中指出,随着去年6月以来发债量激增,2024年2季度起发债或将减弱[11]。事实上,由于去年10-11月发债量较高,2023年4季度美债比预期多发532亿美元。而自去年12月以来,我们已经看到发债需求减弱的迹象,特别是短债12月净发行仅46亿美元,而1月以来(至1月18日)也仅发行295亿美元(总发行533亿美元),对比去年6-11月,每月短债净发2796亿美元。如果美债发行减速,资金流入TGA放缓,并伴随财政支出逐步释放,或可缓解准备金下滑的担忧。在此路径下,美联储结束缩表的时间可能向后推迟。
图表5:不考虑美联储净赎回,10月TBAC会议预期1季度净发行美债8160亿美元
路径二,财政支出受限,TGA不降或降速较慢,则结束缩表可能提前。我们在《财政与美债2:从再融资计划看美债发行》中指出,受美债上限法案对2024财年可支配收入1.59万亿美元的限制,2024财年的财政赤字力度或较难在去年基础上边际增强。如果财政净支出不能较快增加,那么TGA压降的节奏可能也不快,难以匹配美联储每月950亿美元的缩表进程。此种情形下,为维持准备金规模充裕,则货币宽松或不得不较早进行,缩表的节奏可能不得不放缓。具体会走哪条路径?关键点在于财政收支的节奏与变化。我们提示关注财政赤字情况和1月31日召开的季度TBAC会议。如果支出力度依然较大、财政赤字超季节性走阔[12],且顺应近期美债发行减缓的趋势,同时TBAC会议调低今年1季度的发债规模(不考虑美联储赎回的情况下,10月会议对1季度预期为净发行8160亿美元),财政“放水”的路径将更有可能,反之则更可能是提前结束缩表的路径。
站在美联储的角度看,预防式宽松或已是其政策取向。正如前文所分析,隔夜逆回购耗尽并不是流动性下降甚至停止缩表的充分条件。但在年初准备金仍在上涨的情况下,达拉斯联储主席Logan便提及隔夜逆回购下降的问题,并指出“我们已不再处于流动性超级充裕的状态”[13]。这一讲话的意义在于,今年的货币宽松很可能将不再是类似2008或2020年的被迫宽松,而是打好提前量的预防式宽松。如果今年美联储提前停止缩表,大概率不是因为它不得不,而是它需要这么做。正如我们在《新宏观范式下的金融裂缝》和《美国金融裂缝2:从对冲基金到企业债》中多次强调,美联储扩表缩表对金融系统稳定与否至关重要。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,对冲基金一方面是美债流动性的关键提供者,另一方面,其基差交易也是美债流动性的潜在威胁和波动放大器,并可能引发流动性危机甚至系统性金融风险,而预防危机最好的办法便是提前结束缩表。
如何影响资产?
无论走哪条路径,美国财政货币大概率将共同呵护流动性相对充裕的状态。历史经验来看,准备金充裕的加持下,美股表现一般不差(图表6)。且在财政发力与货币可能宽松的情况下,美国经济韧性较强,支撑美股盈利。但我们再次提醒,在美国经济内生动能本不弱的情况下,财政货币宽松可能助推二次通胀,学术研究亦表明,政治压力带来的货币宽松往往强烈而持续得推高通胀与通胀预期[14]。本轮提前宽松可能诱发通胀预期脱锚,抬升通胀中枢,成为低利率时代确认终结的信号[15]。伴随高利率的到来与“便宜钱”的终结,更具性价比的资产将打开估值空间,我们重申实物资产、能够产生稳定现金流的资产、以及高效的生产性资产的配置价值。落到美股风格上,大盘成长或受到压制,价值和小盘股相对利好。
图表6:准备金充裕推升标普500
美债方面,虽然短债发行可能告一段落,但我们提示今年一季度长债发行可能仍然偏多。同时,如图表7所示,从历史情况来看,如果仅降息而不伴随QE[16],则10年期美债利率多数在开启降息后反弹。我们判断今年美债利率的节奏将是前低后高。降息前,伴随“降息交易”间歇性发生,美债利率或在3.8%-4.3%宽幅震荡,如果走货币宽松路径,美联储在二季度减缓缩表速度甚至停止缩表,叠加二季度发债量处季节性低位,则美债利率可能在二季度触及年内低位。而在不发生大的金融风险的前提下,降息后,美债利率或出现趋势反转向上(详见《提前降息,低利率时代的确认终结》)。中长期,鉴于美国家庭和制造业部门的韧性可能超越通常的经济周期,叠加更高通胀中枢逐步兑现,我们预期美债利率中枢可能维持在4.0%-4.5%。
图表7:不配合量化宽松的情况下,降息后美债利率多数反弹
落到国内资产,我们再次强调关注海外需求对企业盈利能力的影响,而弱化美债利率对国内企业估值的影响,并聚焦于受益于外需回暖的板块,包括:1)全球定价的商品,如铜金油等资源类板块;2)全球再工业化叠加2024年制造业和库存周期重启,如资本品、工业板块;3)全球广义“蓝领阶层”再崛起背景下高性价比的商品。
本文作者:张峻栋、张文朗,来源:中金公司研究部,原文标题:《停止缩表?从金融裂缝到财政驱动》
张峻栋 执证编号:S0080522110001
张文朗 执证编号:S0080520080009